春月嗫嚅片刻,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重新回去了。
裴济不语,伸手替她掀起车帘,待她坐定,才提步上去,坐到她身旁。他轻敲了敲车壁,石泉便催动马车慢慢行进。
已是子夜,正是宵禁的时候。虽然夜里巡逻的武侯们只管在各坊之间的大道上随意出行者,对各坊内的居民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肆意横行,因此马车行得极慢。
车中本就逼仄,裴济又生得高大,与丽质并肩而坐,愈显她娇小,车身摇晃间,二人肩臂隔着厚重的冬衣不时摩擦。
丽质将帷帽取下,这时才又问:“将军要带妾去哪儿?”
裴济道:“医馆。”
丽质愣了愣,不明所以地侧目望他,却见他腰背挺直,双手搁在膝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她微微蹙眉,脑中转了又转,随即想起上回自己同他说的饮药之事,这才渐渐明白,他应当是为了此事要带她去就医。
车外又一阵北风袭来,带着寒意透过缝隙钻入车中,令丽质忍不住再度打了个寒战。
裴济侧目,待瞥见她露在外的指尖也被冻得通红,不由伸出手去,将她的两只柔荑包裹在掌心间,轻轻揉搓。
热意自他的掌心传递至她的双手间,原本有些僵硬的手终于重新灵活起来。
丽质抬眸,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眼眸,不由勾起唇角:“将军,妾好冷呀。”
裴济眸光微闪,顿了片刻,默不作声地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丽质将被冻得有些凉的面颊靠在他温热的脖颈处,动了动调整个更舒适的姿势,软软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将军怎么对妾这么好?”
裴济只觉脖颈处先被她面颊冰冷的肌肤一激,随后又被她说话间喷吐而出的温热气息柔柔拂过,不由浑身一僵,一阵剧烈的酥意自脖颈间迅速蔓延,紧接着便化作热意。
寒冷的冬夜里,他忽然浑身燥热起来,像被点燃了一般,搂着她的双臂猛然收紧,令她身前的曲线更紧地贴着自己,俯首便寻到了她丰润的红唇,用力吻住。
他已有月余未再碰过她,积压了许久的欲念像被强行阻截的洪水,只要长堤间被凿开个小小口子,便能令一切坚韧意志溃不成军。
丽质长睫微扇,半阖着眼主动圈住他脖颈,纤细的指尖嵌入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乌发间。
原本寒冷逼仄的马车中,温度也悄然升高。
良久,裴济压下心底的汹涌绮念,以齿轻轻咬了咬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稍稍松开些,嗓音喑哑道:“欠你的。”
说话间颇有几分压抑的咬牙切齿与无可奈何。
丽质眼神迷蒙,浑身泛软,混沌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话。
她轻笑一声,不住蹭着他温暖的颈窝汲取热意,道:“将军不会是对妾生了情意吧?”
她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可落在裴济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的面色迅速阴沉下来,方才险些压抑不住的冲动也被生生泼了盆冷水,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微微垂下,与她四目相对,抿唇不语。
他心中清楚,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深深陷在她设的圈套中,难以自拔。他和他的两位表兄一样,都被她迷住了。
为了这个女人,他罔顾纲常伦理,既背叛了君臣之道,也背叛了血缘亲情。可饶是如此,他每一回的挣扎与愧疚过后,都会陷入更大的渴望,在少之又少的与她的独处中,明知她是利用,是蛊惑,却还是甘之如饴。
可为何要如此?
他不敢想。只能当是中了这女人的毒,被自己的欲望冲昏了头脑。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至于心底的那点异样情愫,明知是什么,却不得不费尽心神地忽略。
她却偏偏拿这样的话与他玩笑,真是个心如磐石的女人。
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怒意与苦涩,张了张口,不知是想斥责于她,还是想袒露心意。
丽质见他如此反应,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时,行得极缓的马车终于停下,石泉在外轻敲车壁:“将军,到了。”
丽质闻言,迅速将他推开,重新戴上帷帽,掀起车帘便下了马车。
裴济一人坐在马车中,闭了闭眼,收敛神色,这才面无表情地跟着下去。
……
温泉宫中,自从送公主出嫁的队伍离去,太后便在座上颓然坐了片刻,许久才回过神来,起身回宫。
观礼的官员们缓缓退去,徐贤妃走上前,小心地搀扶着太后,伴其离去。
一路上,太后仿佛被人抽去了心神一般,形如枯槁,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后殿附近,她才拉着徐贤妃的手,语重心长道:“贤妃,陛下年岁不小,该多诞皇子了,你身在妃位,又出身清流人家,若能有一儿半女,我定是替你高兴的。”
这话是在暗示,她会站在贤妃一边。
这些时日来,徐贤妃将宫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尤其近来操办令月的事,她更是将贤妃的用心看在眼里。
从前贤妃不理事,对什么都淡淡的,看似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如今她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久居宫中,从皇后变作太后,自然能看出徐贤妃的心思并不单纯。
可这些都无伤大雅。
徐家是清流,徐慵虽行事庸碌,却绝非奸佞之辈,比之萧龄甫父子,实在要好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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