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平的目光凝滞了一瞬。
这是什么……救我？
他将那张包装纸攥在手里, 狠狠地揉成一团。
又是这两个字，救我……“我”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在求救？
究竟是谁躲在归阳师兄的命纸背后，向我求救？
他将纸团收在袖子里, 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公子, 公子请留步！”
卫南平转过头去，看见是方才给他结账的伙计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还附着一张折成蝶型的精美的信笺：“公子,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卫南平不动声色地道：“怎么了？方才钱款有误么？”
伙计在他面前站定, 喘着粗气：“不是, 不是！”
“您刚才买的那几样果脯是促销商品, 本来是要搭配赠品售卖的, 结果分货的人忘记标注了。”
他笑道：“要不是差分机提醒, 我还不知道他们居然这么粗心大意，把促销商品当成普通商品来卖了！”
递上那个礼盒：“喏, 这是您的礼品。上面是我们商店的宣传单，有商品目录，您可以来信订购, 我们免费送货上门。”
卫南平点头：“好。”
他接过礼盒，站在路边, 展开宣传单。
宣传单用精美的硬纸印刷而成，边缘有烫金的花纹, 抬头的大字是用差分机篆体印刷的。
纸张中心的正文部分是用隶书小字印刷的言辞恳切的宣传文章。
“感谢您在百忙的生活中抽救我救我救我救我出时间光临本店。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店售卖一切日用杂你不喜欢钱吗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货, 衣食住快来快来快来快来行无所不包。物美价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廉, 童叟快来救我无欺, 每旬逢三日全场四折, 欢迎新老客我在汴梁我在汴梁户前来选我可以让你飞升成仙我可以教你怎么杀死安若暝购。本店位于弘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德街兴业坊门前路段四十三号，一层售卖米面生鲜，二层售卖日用杂货点心果脯，三层售卖新洲舶来货……”
卫南平在八月的阳光中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合上宣传单，心想，你这个伙计也忒不认真了，差分机打印出来的东西，你都不再检查一遍的吗？
那伙计将赠品送到，也不乐意留在阳光酷烈的大街上，向卫南平作了个揖，转身回了店里。
卫南平打开那个礼盒一看，见里面放着一包绵密的白糖，用油纸包着。
太古怪了。
他再次展开那张宣传单，试图从那语无伦次的求救里提炼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救我……为什么不来救我……你不喜欢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我在汴梁……我可以让你飞升成仙，我可以教你怎么杀死安若暝……”
卫南平闭了闭眼。
果然，之前在博乐坊赢的那些钱是这个程序作弊的结果。
“它”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钱？“你不喜欢钱吗？”难道那些钱是一种贿赂？
而自己刚刚将钱全部捐给白玉郎的医馆的举动，也在“它”的注视之下？“它”以为自己对贿赂的内容不满意，于是再次出场，想问问自己喜欢什么？
首先，我得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卫南平眼神坚定。
我得知道，归阳师兄到底创造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
既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卫南平也就不再束手束脚，大大方方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拐进了一个暗巷，面对着墙壁，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求救，但我不会去救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不是会用人家的差分机打印东西么？一会儿我去戏院买一张新戏的海报，那张纸够大了吧？你在上面把你自己的身份、你的处境、你的目的，以及你究竟能帮我做什么都打印出来。否则我就把你扔进臭水沟里去！”
他威胁似的捏住了怀里那几十张命纸：“我说到做到！”
言毕，他走出暗巷，去街对面一家新开张的戏院，微笑着向前台询问自己可不可以买一张最近演出的新戏的海报——最好是当场打印的。
前台本来坐在柜台后打哈欠，闻言忙热情道：“可以可以，您要哪一出戏的海报？”
她指着身后的一幅幅悬挂式的巨幅海报：“有还魂记，寻真记，紫钗记，千金记……”
又道：“我们的海报都是请老先生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再用差分机打印的。原比例缩小，绝不失真。”
卫南平想了想，道：“我要一幅千金记的吧。要现场打印的，不要有折痕在上面。”
前台笑呵呵地道：“好，千金记的海报我们有两版，一版是遇仙，一版是别姬。您要哪一版？”
卫南平心里一动：“我要别姬。最大规格的。”
前台点了点头，按下了几个按钮，差分机“轰隆隆”地启动，一旁的指针式打印机缓缓地吐出一张二开的海报。
海报上，是一个身着战袍的男子，和一个手执长剑的华服丽人。两人四目相对，无限伤感、无限悲痛。
霸王别姬。
海报地下，还用小字印刷着演出的时间和场次。
“盛惠八十文。”
前台将海报小心地卷好，用丝带捆扎，递给卫南平。卫南平从钱袋里数出几张纸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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